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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一個人的旅行,思緒在沉默之間飛快轉著。沒有對話的人,於是跟自己對話,跟風景對話,跟已隨風而逝的過去對話。

    那是一段疏洪道上稍微凹陷的路,很多年前的一個颱風天過後,曾積起一窪淺水。這次再經過這兒時,自然已經沒有那一窪淺水躺臥在那兒了,那早已化進那年夏天蒸騰溼溽的空氣裡去了。

    停下車,在被炎日曬到焦黃的矮樹叢邊,我試著往記憶深層挖掘,挖出屬於那個夏日午後的斷簡殘編。零零落落地,儘管不連續,幾個鮮明而靜止的畫面開始在我腦中被投影出來。鋁製的輪框滑上一層水光,車胎浸在透透的水底,聽著我們此起彼落得驚呼嬉笑。那年的小水窪,簡直就像海面一般浩渺無涯,那年的夏天裏,似乎什麼都值得教人認真地笑上大半天。

    真是如此嗎?這已無法確切地斷定。回顧所走過的曾經,總覺得在那裏擺著的也只是不確定的或許。那個夏天裏,那片水窪上發生過的笑聲,到底是真的存在過呢?抑或只是我如今心境的投射為那記憶擅自添上的幾筆?

    那水窪無聲地化進那年夏天的空氣裡,乘著氣流扶搖而上,凝成碧藍長空中唯一的一朵懶雲,隨著和緩如水的時間流過,不聲不響地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。

    時間不早了,我得動身繼續北上,沿著迂迴的河畔,到那臨海的小港灣邊。我停留太久了,為了這裡,不該停下來這麼久的,就像Max Bacon曾唱過的那樣,Seasons will change,you must move on,這路終究要走完的。我跨上車,使勁讓車輪轉動起來,讓它溫柔地切開迎面徐來的習習薰風,不過在到達港灣之前,我的心仍待在那年夏天的小水窪邊,細細傾聽著那消逝的連連笑語在空氣中留下的餘響。

    大部分的東西從遠處看的話,總是超乎現實的美。在時間的蒸餾下,回憶中的世界,竟是那般令人感到訝異的無瑕,在那兒,所有人的面孔都是那麼的熟悉而親切,所有笑聲都糝上一層金粉,永遠不褪色。

    抵達港灣時,半個太陽已經沉到水平線底下去了,賸餘的晚霞相當溫和,不論是水面還是建築物的屋頂都閃著橘紅色的光輝。在被夕陽染紅一大片的河裡,時間緩慢而確實地流動著。它終將經過,然後離去。我倚著因鹽份而鏽蝕得斑斑駁駁的欄杆,在落日的餘暉下,感受著河水那不息而雋永的韻律,獨自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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